「元白」·《紫薇曲下困倚时》(壹.)
* 元白,爱情向,阮舟原创
* 鉴于桐花驿以后不再搞活动以及观感问题,所以决定自己把这个连载整理一下再发一遍,顺便骗点赞。
* 不保证会有(贰.),可能会鸽(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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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四合,华灯初上。
元微之独自走在街上。
他一身戾气不加收敛,眉骨稍端和嘴角都破了一点,修身款的风衣也沾了些许尘土与皱折,明显是刚打完架。
人潮熙攘,却在元微之身周形成了个半径一米的真空带。人人都对这个看上去像是道上混的青年避如蛇蝎,唯恐他看谁不顺眼给谁一下。
元微之倒也乐得如此。只是谁又知道这个满身戾气的青年不是什么道上的人物,而只是个大三的音乐生呢?
元微之一哂,随便找了个酒吧进去,拣无人处坐下。
中间舞台上的驻唱抱着吉他唱得声嘶力竭,声音顺着音响传遍整个酒吧。台下的人群跟着音乐一边嗨一边豪饮,有人此时就已喝得烂醉。
元微之瞧着那边,只觉吵闹得令他心烦。
他随手拿过酒单,正打算浏览时瞥见了单子最上方,那里印着这酒吧的名字。
「紫薇堂」。
元微之颇感意外地一挑眉——这酒吧竟有个如此……风雅的名字。
酒吧大门上挂的风铃串叮铃一响,元微之下意识抬眼一瞥,就见刚进门的人站在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下,然后朝他这边走来。
元微之意兴阑珊地复又低下头翻酒单。
明明那边较好的位置还剩不少,这人没理由在这边找座位,只能是冲自己来的。
元微之知晓自己相貌生得好,虽然这人颜值瞧着不在他之下,但他还是懒得做应付人的准备。
咚咚。
面前的桌子被叩响。元微之将目光从酒单上移开时,正好瞧见人还未收回的一只手。
那只手白皙,修长,骨节分明,指节微曲敲在木桌上时当真养眼。
作为一个音乐生兼手控,元微之向来对手好看的人好感度高一些。于是他纡尊降贵地抬起头,一双形状锐利的招子盯住来人,等人开口。
那人一身牛仔套装,气质却意外的温和,与他对视时,仿佛感受不到他身上散发的戾气一般未语先笑,漂亮的眼睛弯起:“朋友,酒单麻烦给一下?”
这要求合情合理。元微之点点头,将手中酒单递过去。
那人接过,顺势就在他旁边坐下。
元微之盯着那人。
那人却像是感觉不到他的视线一般,只兀自垂眼看酒单。
元微之虽然有点不太爽,但也不是那种会没事找茬的人。见他没有要搭讪的意思,便不再理会那人。
于是五分钟后,元微之端着半杯威士忌,与旁边的人相对无言。
那人单手支颐,手边搁着杯鸡尾酒,百无聊赖地听台上歌手唱情歌。
正好此时一曲终了,下一曲的前奏响起。元微之一听那熟悉的旋律便抬了眼看向舞台,却发现一旁的人也顿时来了兴趣,不由地多在那人身上留了几分意。
《长恨歌》。
元微之对这首歌熟得不能再熟,甚至他在某音乐网站上,就是因翻唱这首歌而圈起第一票粉丝的。
不过樱桃好吃树难栽,《长恨歌》好听曲难唱。
如今刚听这驻唱歌手唱了个开头,元微之就知道要完。
“唱得什么东西……”忽听得身旁那人开口 ,语气嫌弃中带着一点点气愤。
元微之没忍住侧目瞧他。
就见这人闭眼扶额,左手指尖抵在耳根处,嘴唇翁动,嘟囔着些什么。
酒吧里太过嘈杂,元微之只听到他的只字片语。
“跑调了吧这里……”
“这里,该转不转……啧。”
“这个字……唱错了吧。”
“……这是唱歌呢还是毁歌呢。”
元微之:“……”
那人吐槽一通,越槽越气,干脆搁下手中鸡尾酒,起身朝那边去了。
元微之好奇看过去。
只见青年卡着间奏的点跃上舞台,冲那歌手说了句什么,那歌手便麻利地让出了麦。
看着青年站到麦前,元微之着实有些讶异。他以为此人最多指点一下那歌手——看他那气质也不像是会骂人的。
可谁知道这人就直接抢麦了啊?!
台下亦是议论纷纷。
依《长恨歌》的流行度,是个人都应该能听出这歌手唱得不好,台下也有人喝倒彩。可这突然出现抢麦的青年又是闹哪出?
台上的青年扶着麦调整了一下,掐着间奏的最后几秒冲台下打了个招呼:“嗨,晚上好。”
然后便开口唱道:“渔阳鼙鼓动地来,惊破霓裳羽衣曲。九重城阙烟尘生,千乘万骑西南行——”
满座皆惊。
台下顿时一片哗然。
元微之也蓦地从沙发中坐起,定定地瞧着台上的青年,瞳子中闪着惊喜的光芒。
无他,实在是……这人唱得竟丝毫不输原唱白居易!
元微之能听出来,这人唱功之深厚不在自己之下。而这人的声线又偏温柔那一挂,清澈得要命,是小女生最喜欢的那种嗓音。
如果能邀请他与自己一起演唱新谱的那首曲子的话……
一定能大火的吧?
元微之只顾专心听人唱歌,完全没察觉自己已在眼角眉梢挂上了几分欢欣,以致于浑身的戾气也收敛了不少。
《长恨歌》虽是流行歌曲,整体词曲却偏古风,其中糅杂了古代诗词与戏腔,演唱难度不低。
而且,这首歌的词、曲、唱都只由一人完成。
——白居易。
只有白居易,能把这首歌演绎至完美。至少在元微之听过的版本里,能让他完全无可挑剔的,只有一个——白居易的原版。
而这人……将要成为第二个了吗?
对音乐极为挑剔的某音乐生完全没有考虑到那青年才唱了半首歌,一心规划以后出歌的各项事宜。
而此时,台上的青年已唱至尾句。
“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——”
音符干净地落下,他还意犹未尽似地搭着麦,赶着伴奏的最后几个音又添了一句:“此恨绵绵——无绝期——”
这句用的是戏腔,清越、惊艳。
饶是元微之也着实被惊艳到了。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青年,脑子里倏地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:这人,不会就是白居易本人吧?
毕竟白居易在《长恨歌》之前一直寂寂无名,他本人就是在出名之后也低调得很,且神秘至极,到现在连姓名和照片都没公布,也从未参加过任何公众活动……
所以理论上来说,就算“白居易”是个女的都有可能(不是),当然有可能是面前这个漂亮的青年。
元微之越想越确信这人就是“白居易”。
他望着台上青年,须臾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。
曲终,台下掌声雷动。
“可别鼓掌,搞得像演唱会似的。”青年玩笑道,朝台下躬身一礼,“打扰各位了。”
台下早已有人在叫好,还有人嚷着再来一首。青年笑着摇摇头:“我不来了,再来就是抢人饭碗了。作为紫薇堂的老板,我还得有点职业道德吧。”
紫薇堂……老板?
台下炸锅了。
青年却不管台下如何惊讶起哄,只微笑得八风不动,最后道了句“祝大家玩得愉快”便从身后的员工通道下了台。
元微之静静地看着青年的身影隐入后台,却并不特别着急去邀人入伙。
他垂眸瞥了一眼手边不远处的木桌。
那里搁着一只鸡尾酒杯,半杯浅蓝的酒液在里面静谧澄澈——正是那青年上台抢麦前随手放下的酒。
其实元微之也不确定青年一定会回来,可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畔呢喃:他一定会回来拿酒的。
元微之没来由地信了那声音。
他不禁转头再向舞台望去。台上仍是那驻唱歌手,换了首摇滚风的歌,抱着吉他在弹唱。
而他所没有察觉到的是,他身后一堵墙突然动了一下,悄无声息地转开了一人宽的缝隙。
于是元微之一回头,就看见青年已安坐在沙发里,端着鸡尾酒轻抿的模样好似从未离开过。
元微之:“……”
元微之:“你从哪里冒出来的???”
青年一脸无辜地指了指那堵墙,说:“这里有暗道,连着舞台后台。”
元微之:“……”不是,一个酒吧搞暗道是要怎样?
不过他现在没时间细究这个,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
元微之凑近那青年,压低声音问:“你是白居易么?”
青年挑眉看他: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?”
“你和他真的很像,”元微之道,“唱法像,声音像,对《长恨歌》的把握度还都这么高……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。”
青年垂眸一笑,随口道:“哪里相似了。”
见元微之认真盯着他,眼神里直白地写着“快说你到底是不是白居易”,青年没忍住笑了一声,又在与元微之对视的瞬间强行收住。
他想了想,反问:“那你是‘元稹’么?”
这就是默认了。
元微之眼睛一亮,毫不犹豫应道:“是。”
“我记得你还翻唱过《长恨歌》来着。”青年顺口夸道,“唱得挺好。”
蓦然被人夸赞,元微之一愣,刹那间竟然生出一点不自在来。与此同时,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在心头一闪而过,转瞬即逝却很清晰。
就好像……“元稹”和“白居易”很久之前就应该相识相知了。
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,怎么可能是……故友?
元微之心里有些许疑惑,然而他很快便收拾好情绪,单刀直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:“那,你现在有固定的搭档么?还是打算一直单唱?”
“怎么?”青年笑着望进元微之的眸子,语气半带玩笑,“这么着急就要拉我入伙么?”
元微之也不掩饰,大大方方地问:“可以吗?”
青年垂下眼睫,低声自语道:“可我只是一个在人间的寄居客罢了……”
这句话青年说得又轻又快,酒吧环境本来又嘈杂,所以元微之没有听清:“嗯?”
不知为何,他有一瞬竟感觉这青年身上有种百年逆旅的沧桑悲凉之感,是那种仿佛再也高兴不起来的、浓墨重彩的哀恸。
“没什么。”那感觉只是稍纵即逝,青年下一刻就恢复了温和的常态,答道,“不过入伙前总得自我介绍一下?”
说着,他抬眼直视面前俊秀的邀请者,露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:“你好,我叫白乐天,是你的新搭档,幸识。”
元微之没想到进展会这么快。
他都做好了介绍自己生平或者当场献唱的准备了,结果这人什么也没问,直接就一口答应了?
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??
元微之惊喜之余,不由地有些忧心于新搭档的单纯善良(?)。这要是以后出去演出被人骗走了怎么办。
于是他没有看见,那位新搭档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似悲似喜。
白乐天就这么跟着元微之回了他的工作室。
许是因为邀请的过程显得实在太过轻率,元微之一度考虑要给人办个欢迎仪式,结果遭到了白乐天的强烈反对。元微之也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,经了白乐天几次劝便按下了这念头。
不过这位新搭档瞧上去当真年轻,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大。元微之好奇于白乐天的年纪,于是挑了个闲聊的时候问了一句。
“我?”许是问得有些突兀,白乐天一愣,随后几乎是不假思索道,“比你年长七岁。”
元微之:“……?”怎么可能?!
“……啊,”白乐天仿佛答完才回过神来,很短暂地蹙了一下眉,轻声道,“开玩笑的,我今年二十三。”
说是玩笑,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笑意。
元微之颇有些奇怪地瞧着他,却也没有再追问什么。
白乐天悄悄瞥了一眼元微之的表情,稍微有点心虚。
总不能直说……他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吧。
那般说的话,先不论元微之信与不信,他自己就先得折寿。
原魂转世,不可告人。
记得当时奈何桥边,他向孟婆相求数日,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好说歹说总算让孟婆松了口,同意他带着“白居易”的记忆转世。代价是将他的前世从人们的记忆中抹除。
也就是说,后世的人不会记得大唐曾经出过这么一位名满天下的诗人,不会记得白居易,也不会记得他一生的心血与成果。
一旁新上任的阴差小姐姐听得一脸不忍。十几年前亦是在此处,她曾听一个人向她疯狂安利白居易,因此懂得他的成就之高。而今要他舍弃一切……
听罢孟婆的条件,白居易竟是毫不犹豫地答道:“好。”
阴差小姐姐:“……”
不是,这答应的都不带犹豫的吗?!
她看着白居易朝孟婆躬身一礼,然后转身踏上奈何桥,终究还是没忍住追上去问道:“为什么一定要留着记忆?是有何难忘?你应该知道,那样转世投胎的时候会很痛苦的。”
白居易脚步微微一顿。
“有言未诉,有约未践。”他低声道,声音轻得好似带了点笑意,“今生夙愿未了,来世定将赴约。”
“……直到他生亦相觅,不能空记树中环。”
君说他生勿忘相觅,那我须来世仍记君。
一周后,新歌《紫薇曲》正式发布。
元微之的粉丝对于这个叫白居易的歌手好感度普遍不低——毕竟自家歌手是翻唱《长恨歌》起家,而原版《长恨歌》……实在是太过惊艳,令人听之久久不能忘怀。
而一些双厨已经开始狂喜。
救命,两个喜欢的歌手成了搭档,合唱还那么好听,这谁顶得住啊?
仅一天,《紫薇曲》便冲上了某音乐软件的热搜榜第一。
对于这个情况,元白二人并不意外,甚至可以说完全在意料之中。
真正令元微之意外的,是白乐天竟然会弹琵琶。
而且弹得还很好。
虽说《紫薇曲》的琵琶伴奏是白乐天弹的,但这人坚持不留名,说些什么“只是业余爱好,免得让内行看笑话”这样的鬼话来企图蒙混过关。
虽然元微之不怎么相信,但最终还是顺了人的意,让白乐天填了个“香山”的化名上去。
元微之没有问人为什么叫“香山”。
他隐约觉得,这位新搭档身上有许多不可言说的秘密。
反正问了也是白问,不如稍微识趣一点,干脆不问。
除此,二人还将这个目前只有两人的小工作室命名为“长庆”。
这是元微之拿的主意。他只觉“长庆”二字顺口且顺耳,便去问白乐天的意见。
“长……庆?”不曾想白乐天听到这两个字的那一刹那竟仿佛失了魂。心神一乱,指下的琵琶弦音便跟着乱了,嘈嘈切切如蓦然打翻的盘中珠玉。
“嗯?”这么大的反应元微之要是再当做没注意就显得有些刻意了,问道,“怎么,有何不妥吗?”
白乐天深深地看了元微之一眼,漆黑的瞳中仿佛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,却被死死地压抑住,酿成不可见底的深潭。然而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常态,摇头笑道:“没有,一时走神罢了。”
实在是太奇怪了。
元微之皱眉瞧着这人,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,最终还是开了口。
白乐天面上泰然自若,实则心里忐忑极了。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元微之信了几分,眼见人张口欲言,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气。
如若元微之真的问起……他便如实相告好了。
开诚布公总好过每天遮遮掩掩地相处。
元微之犹豫了很久,缓缓开口:“你……这么长时间不管紫薇堂,没问题吗?”
已经准备好坦白的白乐天:“……?”
不是,微之你这好像太善解人意了一点??
他顿觉有些哭笑不得,但还是顺着问题答道:“没问题,反正我也只是挂名的老板,真正管事的另有其人。”
行吧。元微之点点头,不再作声。
不知为何,他总觉与白乐天相识之后的一切都似曾相识,“元稹”“白居易”“长庆”等名号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。
熟悉又陌生。
他好像……忘了些什么。
很重要的人,很重要的事。
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。
直觉告诉他,白乐天此人,于自己而言,并非寻常之人。
白乐天和元微之,到底有什么渊源呢?
他不由地想起了《紫薇曲》中的那句歌词,是乐天唱的,温柔清澈,带着淡淡的迷惘。
——昨夜紫薇曲中眠,画船沿,不知忆我何事,今夕是何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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